京城北側的福澤縣。

  算是京城的幾個附屬縣之一。

  一場大劫京城首當其沖,受到的損失最大,作為附屬縣之一的福澤縣自然也不能幸免。

  原本的縣城建筑九成都被毀滅,人口更是銳減到了原來的三成。

  大劫之后,諸多福澤縣的百姓沒有居所,成了難民徘徊在了京城附近。好在后面朝廷及時賑災,將難民都給一一安置。

  又經過兩年多的時間,如今的福澤縣也重新修繕了一遍。百姓們又過上了大劫之前富足的生活。

  如今臨近年關。

  這一年福澤縣的百姓臉上洋溢出了幸福的笑容,已然開始為過年做準備了。

  也就在這一年年底臘月的初三。

  福澤縣古河鎮。

  來了一位戴著面具的白衣女子。

  女子不是別人,正是李月白。

  她采納了丘夫子的建議,刻意選了一處遠離京城的地方。

  古河鎮這個地方就很好,地理位置上講南靠大山,北邊官道直通京城。且此地算是遠離京城的邊緣地帶之一了。

  這里的生活節奏極慢,幾乎沒有煉氣士。都是市井小民不會有人刻意去調查李月白一個外來人的身份。

  也不會有人將她和京城的神灼衛總掌司聯系起來。

  此外,這里的市井氣息極重,人間煙火兒氣十足。各種各樣的事情每天都會在這里發生。

  或許是張家的小孩在王家撒了一泡尿,兩家吵著不可開交,也可能是王家的主人去偷了別人的老婆……

  身在了其中,總會被市井氣息感染,引動浩然正氣種子所需要的怒。

  眼下,剛剛下過一場雪。

  站在南邊山上的李月白將整個古河鎮盡收眼底。

  氤氳緩緩升起的霧氣之中,在清晨第一縷光照在古河鎮上的時候,已然有炊煙裊裊升起,街道上各種賣貨的,比如賣大棗,凍梨,板栗的……

  又或是賣對聯字畫的。

  街道上,屠夫將肉拿出放在了砧板上,搓了搓手和臉,呼出一口寒氣,開始了一天的叫賣。

  小鎮的忙碌已然在為這個新年準備。

  “大人打算在這里待上多久?”

  李月白身后,袁素梅開口問道。

  “可能兩年,可能三年。”李月白緩緩回道。

  要待多久,她真說不上。

  這取決于兩個因素。要么,她能凝練出人間法相分身。要么,鎮北王城提前謀逆作亂。

  要在這樣的因素下,保持一種清心寡欲,偏偏還要不時動怒,又不能殺人。

  這得事多么詭異的一種修煉心鏡?

  李月白呼出一口氣,將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。

  這個面具為桃木所制,是丘夫子所制作。從外面看上去相當粗糙,只是單單在眼睛的部位掏出了兩個洞,此外其他地方也僅僅做到貼合人的面部,沒有什么復雜的花紋。

  但這個面具卻可以隔絕一切神念的探查。這便意味著,李月白可以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在這生活上相當長的時間。

  “你回去吧。以后每隔三天時間過來,給我說一次升發堂得來的各地消息。若是有要事,即刻便可來找我。切記,來時不要讓人知曉你的行蹤。”

  李月白對著袁素梅說道。

  后者的修為,歷經這幾年的打磨,也是隱隱進入了甲金煉氣管的范疇。從京城到這里,以她的修為一盞茶時間就可到這里。

  袁素梅就此離去。

  李月白則是從山下走了下去。

  來到古河鎮,固然她戴著面具的樣子顯得怪異,可到底又不會多么引人注目。

  臨近過年,古河鎮本地亦有一種戴著面具演唱的儺戲。

  與之相比,李月白戴個面具實在算不上什么。

  來到古河鎮。

  李月白首先便想著是在一個極具人口流動的地方居住下。

  于是在古河鎮中間的位置,她看中了一間房子,打算買下來。

  古河鎮中間的位置算是四通八達,人流量極多。

  按理說這樣地界的房子,要買下來,不會很便宜。

  而李月白看上的這處地方,其實是一家面館。可偏偏就是一個極為有人流量的地方,這店面里反而沒什么人。

  賣面的店家是個年紀不大的青年人。看起來也就剛剛二十出頭。

  一番簡單點和這年輕人交談后,李月白知道了面館不景氣的原因。

  原先的面館,是這年輕人的祖父在打理。用得上祖傳的做面手藝,大劫之前,面館都生意好的很。

  可一場大劫之后,他祖父死在了大劫之中。

  年輕人雖然也學習了祖傳的手藝。可同樣的步驟,同樣做面的手法,可做出的面可怎么都差一些。

  這就導致面館都生意一落千丈。

  連著兩年多下來,面館算是一直處于虧損狀態。

  到如今,年輕人一通盤算下來,莫說他開面館開不下去,就是過年的錢都拿拿不出來了。

  見到李月白要買下他的房子。

  年輕人沒有猶豫點頭答應下來。

  年輕人倒是也實在,這處店面最終以一百兩的價格賣了出去。

  可是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階段。

  年輕讓身后,卻冒出一個小女孩的腦袋,用著稚嫩的聲音道:“爹……你不是剛剛說了要給我煮面吃嗎?”

  “芽兒乖,今日爹帶你去吃大豬肘子!”年輕男子抱起小女孩說道。

  這幾年的時間,唯一每天會定時來吃他做面的,也差不多只剩下自己女兒了。

  女兒喜歡吃他的面,他自是喜歡的。

  可這種喜歡,換不會來銅板,換不來生活……

  他更不想,這個新年自己的女兒和自己露宿街頭。

  也是不得已,他只能選擇賣掉自己祖屋了。

  “爹……你不是說過年才能吃大豬肘子嗎?現在吃了,明天芽兒是不是就要跟你露宿街頭了?對……我聽狗二娃他們說過,他說我們家的面館快要倒閉了。他和我說,哪天要是你爹要請你吃大豬肘子,就代表著我們家的面館沒了……是不是這樣……”小女孩又問。

  她說著哭了起來。

  她年紀雖然小,但已然知曉了一些事情。

  她至今記得去年過年的時候,只在初一和爹吃了一頓放肉的面,然后之后的整整半年都只能吃素面。

  豬肘子可比去年吃過的那碗肉面強多了,在她都認知中,這次吃完豬肘子是不是又要吃好長時間素面了。

  還是說……狗二娃他們說的對。他們面館要徹底倒閉了,她馬上就要和自己的爹去街頭乞討了。

  提起這個,年輕人看著自己女兒也是一陣辛酸。

  自己從祖父手中接過這家面館,也不想這家面館就這么在自己手上沒了。

  過去的一年,他為了讓面館多吸引來一些客人,刻意將面中多加了一些肉。

  一開始也的確吸引了一大批人來。

  可一方面出錢,就意味著另外一方面必定要省錢。

  這個省自然就用到了自己人身上。

  這便導致他女兒半年內都只能吃素面,他自己更是饑一頓飽一頓。

  可即使是這樣……

  他一年經營下來,也還是虧損。

  “不會的芽兒。別聽狗二娃他們胡說!爹把面館賣了,以后天天給你買豬肘子吃。”年輕人安慰女兒說道。

  同時年輕人看著自己面館上的“陳記面館”四個字,面露無奈和不舍。

  可再無奈和不舍有什么用?

  他到底是敗給了現實,敗給了生活。

  李月白沒有過多言語,而是將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交給了他。

  年輕人接過銀票,顯得依依不舍,但最終還是離開了這里。

  他離開之后。

  李月白簡單將面館打掃了一下。

  隨后,她便又開始思考起了一個問題,自己該要如何生計。

  這個生計,當然不是為柴米油鹽三餐奔赴而生計。

  而是她到底是要融入這個古河鎮幾年時間的。就這么居住在這個人流量最多的地方,然后每天什么都不做,卻依然不為生計發愁,這自然會引人矚目。

  這這于融入市井的目的,也背道而馳。

  思索間,李月白看到了街道上那些賣對聯和年畫的。

  她心中這便有了合計。

  她寫得一手好字,尤其還有著一手畫畫的好本事,這不是生計的來路嗎?

  心中有了主意,她將店面重新翻新一番后,便買來了紙筆,簡單寫了些字和年畫。

  起初倒是沒引起什么人的注意。

  但或許是她畫功太好的緣故,幾個在街邊買菜的大娘注意到她年畫上的老虎畫嘚頗為傳神,便以一副畫十文的價格買了下來。

  當然,真以李月白的畫功而論,她這些個年畫,若是放在京城那些個地方隨隨便便都能賣上百兩銀子以上。

  但在古河鎮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,一般人看畫最多看出個好或是不好,哪兒能看出什么門道?

  李月白本身也不在意。

  她所需要的也就是個掩人耳目的生計,在外人眼里她也在賺錢,就是個也為三餐奔波的普通人,和這眾生沒什么區別。

  至于錢不錢,她真無所謂。

  一開始幾天,她的年畫賣得小有名氣后,隨后對聯也跟著賣了出去。

  有稍微識字一些的會盯著她的字觀看許久后,似懂非懂道:“姑娘……好字啊!好字!”

  當然,他也就是只會這么一句了,再要他說上寫門道便是書不出了。

  而賣對聯和字畫的過程,也并非就是一帆風順的。

  就比如,有些個人就會想著投機取巧。

  就比如同在古河鎮,有個中年賣油郎也來李月白這邊買年畫,見他左看后看后,最終挑了一幅“年年有魚”的年畫準備帶走的時候,卻忽而大呼小叫道:“不對啊……你這畫魚眼睛上怎么有個洞啊!就這么一副破了的畫也想賣十文!這樣吧,五文錢賣我,不然這畫我就不買了!你愛賣誰賣誰!”

  畫起先自然是完整的。

  某些市井小民的心思,自然想著是能省澤省,就像這個賣油郎一樣,給人賣油往葫蘆里倒油時是總想著少給半兩油。

  只要對方看不出來,便宜嘛,能占一點是一點。

  那幅畫,自然也是他用自己油膩的手指給扎破一個洞的。

  可他殊不知他的一整個過程,都被李月白看在眼里。

  現在……

  李月白多少有些理解丘夫子所說的,市井之中人最容易動怒。

  現在,她有些理解了。

  以后,似這賣油郎的人肯定只多不少。

  對方之所以敢如此,估計也就是看她是生面孔。

  若在京城當中,她李月白吃了虧,必然要其十倍奉還。

  可現在,她所修浩然正氣的要訣是動怒,而不殺人。且這個傷人也只能是用浩然正氣。

  同時,也隨著李月白牽動怒意。

  她意識海之中,那尊人間法相的小人也睜開了眼睛,作出一副怒目的模樣。而自小人身上,一股力量開始在李月白全身流轉。

  這股力量,正是浩然正氣。

  然后李月白怒目看向了賣油的中年男子然后緩緩開口道:“十文就是十文,少一文都不行。”

  “啊!別殺我!別殺我!畫是我弄壞的!我這便走!這便走!”

  中年男子卻不知為何,只覺得這一刻的李月白看起來尤為可怕,然后放下十分錢后,帶著年畫撒腿就跑。

  眾人則看得不明所以,不明白那個男子為什么要跑,明明面前這個戴面具的姑娘看著還是很和善的。

  李月白則是明白,剛剛是自己體內浩然正氣發揮了作用,它作用在了剛剛那個男子身上,且形成了一種咄咄逼人的威勢只針對他一人。

  而中年男子在跑出一段距離后,也是漸漸回神過來:“不對啊……我為什么要跑啊?”

  他再看向李月白,又覺得對方不是那么可怕了。

  他本想再回去,可想想剛剛自己的丑態……什么大實話都說了。

  這再回去……不是讓人笑話嗎?

  “算了,反正今日這畫本就是要十分賣來的!我也不算吃什么虧!”

  他樂呵呵一笑,自覺沒吃什么虧便回去了。

  但他這一回去,卻是隨后生了一場大病。他到底是被被李月白浩然正氣所傷,哪怕傷的是神,也到底是受傷了。

  當然,對她本人來說倒是也沒多想,只覺是吃壞東西拉肚子了幾天。畢竟以前這種事情也沒少發生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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