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已盡，秋風蕭瑟。
盡管在廣州這座城市里，哪怕到了國慶，也仍然可以短裙短袖小吊帶。
但陳曉欣感覺，秋意已濃，冷的不是秋風，而是人心。
特別是當身為女兒，要求跟父親視頻，而被兩次掛斷之后。
當她再次提出視頻通話的要求時，陳勇他遲疑了一下：“打緊窩噢。”
但是陳曉欣這一次，并沒有打算就這樣作罷，她堅持自己的要求：“老豆，我要跟你視頻一下，我好久沒見你了，你不覺得嗎？”
她這話，并不是空穴來風，因為她在操持著餐館諸多事務，而陳勇去釣魚也好，和朋友小聚也好，那時間恰好總是錯開。
所以的確有好幾天沒有見過面了。
陳勇沉默了一會，陳曉欣甚至都聽出父親的語氣里，帶著一絲哀求：“我晚上就回家，好嗎？”
“老豆，你在做什么？為什么連女兒要見你一下都不行？”陳曉欣硬下心來，繼續壓迫著父親的空間。
說著她就掛掉了電話，然后直接發了一個視頻通訊。
陳勇沒有接，但這一次，也不敢直接的掛掉。
陳曉欣又發一條信息給陳勇：“老豆，你如果這樣，你會連我也一起失去。”
過了四五秒，陳勇接通了視頻通訊。
不出陳曉欣的意料，背景果然不是在水庫邊，也不是在池塘邊。
視頻里看起來，似乎是大排檔的所在，邊上能看到有一把巨大的風扇。
“老豆，你不是說釣魚嗎？”陳曉欣看著視頻里的父親，向他質問道。
陳勇舔了舔嘴唇，他在躲避著鏡頭，或者說，躲避著女兒的眼光。
可是，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，不可能一直這么躲避下去，他總是會需要一個交代。
而所謂的交代，就是把問題都搬上了臺面，這是陳勇一直在努力回避的事情。
“你跟媽媽，是怎么回事？她知道嗎？”陳曉欣打破了沉默。
陳勇搖了搖頭：“她要知道，這日子還過得了？”
說罷，他苦笑起來，他也不知道，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。
但事實上，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現狀。
“其實不是跟你想的那樣。”陳勇有些笨拙地向女兒解釋，或者說，試圖解釋這一切。
陳曉欣沒有打斷他，靜靜地聽著父親訴說。
“我也不想這樣的。”果然是千載不變的開頭，陳曉欣疑心，最后會不會，用“犯了一個大多數男人都會犯的錯”來收結？
隨著陳勇的述說，這一切也漸漸地在陳曉欣面前展開了，生活時，你儂我儂，是需要代價的。
不單單是金錢的代價，情緒的價值同樣也是非常重要。
在年輕的時候，陳勇的餐館做得很好，經濟上也很寬裕，所以他可以帶著妻子，四處的游玩。
“我并不愛到處跑，但你媽媽覺得，她的朋友都有去旅行。”陳勇長嘆了一聲，在視頻里，他點了根煙，吸了兩口。
他吐出煙霧，如同吐出陳年的郁積之氣。
為什么會陪著妻子到處旅行呢？
無他，因為他愛她。
這一點，陳勇是承認的：“年輕時，我們的感情很好，你也應該知道這一點的。”
陳曉欣點了點頭，祭祖時，因為當時三十多歲的父母，還手拉手，被同族的長輩起了個外號“連體嬰”。
這一點，到現在，陳曉欣都還仍記得。
陳勇又狠狠抽了一口煙：“后來，就不一樣了。”
不一樣的是，黃櫻漸漸的脾氣越來越差，她開始習慣對陳勇動輒咒罵，也許在她看來，這是真性情，又或者老夫老妻了，沒必要講究那么多。
可是對于陳勇而言，這就是一件非常苦惱的事。
因為他本身就不喜歡旅游，盡管他愿意陪著妻子出行，但在付出陪伴的過程里，還要承受妻子動不動就訓斥他一番。
“我又沒有心理疾病，對不對？”陳勇苦笑著對陳曉欣這么說道。
這是一個很客觀的事，誰也受不了長期這種模式的相處。
“你媽那人，你知道，她是不受指責的，一旦我試圖告訴她，我們之間的相處，應該更優化一點，那只會讓事情走向更壞的結果。”
盡管陳曉欣對父親現在的行徑很不滿意，但無可否認，父親所說的問題，是真實存在。
黃櫻的確是有這樣的毛病。
“所以？老豆，所以呢？”她向父親逼問，就算她猜了許多可能，但她希望，由父親來告訴她這一切。
事情并沒有那么復雜，當陳勇在家庭里，得不到他所需要的情緒價值，他就開始向外去尋找。
而餐館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，這也是他的情緒越來越差的一部分原因，當他把餐館交給兒子去打理之后，陳勇決定，他要去尋找，自己逝去的青春。
陳曉欣也隨手點了一根煙，然后望著視頻里的父親：“老豆，逝去的青春，就是出軌？”
“什么出軌？”陳勇一下子就激動起來，對陳曉欣說道，“欣欣，你說什么呢？”
她有點不明白，事到如今，父親還在逃避什么？
所以她很直接地問：“那你現在哪里？那個女人是誰？你希望我喊她小媽？還是管她叫阿姨？”
但陳勇一下子就激動起來，在視頻里，揮舞著雙手：“欣欣你不要亂講啊！老豆是這樣的人嗎？沒有，沒有什么女人！”
他真的急了，拿著手機，在那個大排檔里行走拍攝，以讓陳曉欣看到這里面的全貌。
這就是一個大排檔，更恰當的說，一個類似于農家樂的大排檔。
走出來，還可以遠處隱約有一個巨大的摩天輪。
陳曉欣感覺應該是在花都和清遠接壤的某處。
“我經營餐館，后面漸漸的，越來越不開心了。餐館，已經成了一個血包，每個人都想在上面吸血。每天活著，我都不知道為什么！”他這么述說著，陳曉欣并不太認同，但沒有打斷他。
他有些懊悔，但又為自己辯解：“你哥上不了大學，你媽又寵著他，整天覺得他有才華，所有的開支，也要從餐館那里拿。你姑姐也成家了，其實我知道，阿芳她老公，能養活她們家的。”陳勇在視頻里，又點了一根煙，“很累，我不想撐下去了。所以我就把餐館給你哥去經營。我解脫了！”
陳曉欣看著視頻遠處的摩天輪，突然插了一句：“老豆，主要是，餐館的生意，無論你怎么努力，都是往下跌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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