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世上并沒有那么多懷才不遇，在小區餐廳開不下去的廖廣榮，也不單單是因為，他在群租房聚集點，去賣15塊錢一碗的清湯陽香面。情懷，有時候也不過是給予自己的一劑麻醉藥，以讓自己可以不用去面對，現實的悲凄。
“什么都會點，什么都不怎么樣。”李姍把廖廣榮從廚房領出來之后，走到那個小陽臺的遮陽傘下，坐在陳曉欣的邊上，拿出煙盒，點了根煙，“刀功不怎么樣，連二廚都比他強；白案只能說會，也不成的；至于做菜，嗯，這么說吧，四千塊打個雜，我嫌他塊頭太大。”
這世上本來就沒有那么多的滄海遺珠。
陳曉欣望了一眼站在邊上的廖廣榮，對他問道：“你怎么看？”
“我、我愿意學，能不能給我這份工作？”廖廣榮低聲地說道。
他沒有再提什么情懷，因為到了廚房，紅案白案，調整醬汁等等，一溜試下來，高低立見，這其中的差距感，已經不是什么情懷可以抹平的了。
“保潔之類的雜務，承包給你，簽勞務合同，簽三個月試試，每個月四千塊，餐館包你一日三餐，三千塊還債。廚藝你要自己有空的話，去廚房幫助，或是廚師長在培訓廚房員工時，你自己能學多少是多少。注意，勞務合同，不是勞動合同，社保你要自己買的。”陳曉欣對著廖廣榮這么說道，“我不建議你在這里打工，你最好想想別的辦法賠錢給我。”
廖廣榮陰沉著臉想了七八秒：“那我一個月只有一千塊，我之前借別人的錢也要還啊！”
“我看上去，似是你長輩？我是受害者，你應該賠錢給我。至于你欠別人的錢，跟我有什么相干？”陳曉欣可不打算慣著他，很直接地嗆了回去。
廖廣榮又在那里呆呆站了好幾秒，才搔著腦袋說：“那我明天答復你可以嗎？”
陳曉欣點了點頭，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。
“他應該沒有系統地學過廚藝，那四年，估計就是打雜。”李姍在廖廣榮離開之后，低聲這么對陳曉欣說道。
陳曉欣聽著伸手一指，言下之意，不言而喻：李姍自己也沒有上過什么廚藝學校，也是自學啊。
但李姍搖了搖頭：“我盡管是自學，但我是系統地學習過。”
她是有計劃地了解，怎么成為一名廚師，以及成為廚師所需要的技能。然后一點一滴，按部就班地去學習。看書之后找機會實操，再看視頻，找差距，到同行廚師那里偷師觀摩，到高檔的酒樓，體會同一道菜，跟低檔大排檔出品的有什么不同……
“這東西講悟性，我沒悟性，所以我從一開始，就系統地學習。”李姍抽了一口煙，陽光讓她的額上有了些細細的汗珠，映著陽光，似乎有著七彩的珍珠。
陳曉欣“撲哧”笑了起來：“我感覺你在凡爾賽。”
聽著她這么說，李姍便醒覺過來，有些慌亂地熄了煙，準備分辯些什么。
“但我覺得沒毛病，繼續凡爾賽吧！”陳曉欣笑著拍了拍手，“我就喜歡看你這樣不做作的凡！”
這倒讓李姍羞得連耳根都紅了起來，找了個籍口：“我去廚房盯著他們！”
陳曉欣看著她匆匆而去的身影，事實上，她很欣賞這樣的伙伴，一個還沒到三十歲的女孩，沒有正經上過廚師學校，依靠著自己學習、偷師、觀摩，從三級廚師考到一級廚師證，所以她敢于從原來的大排檔辭職，敢于說不行就回梅州開個小餐館之類的，所以她能一出手鎮住廚房的男女員工。
她要的，就是這樣的伙伴。
這也是為什么當初她一定要跟家里人扛，也非要劃出股份給李姍，一定要她過來的根本原因——她能看出來，這人就是天生做這一行的，正如她自己，天生就是做運營的一樣。
而于廖廣榮，李姍說了她只值這個錢，那么陳曉欣就絕對不會多給一分錢。
陳曉欣信任李姍，便如后者信任她一般。
裝修，不論快慢，每天都在向前推進；
但每天來上班的員工，卻慢慢地開始有了一些情緒。
有人開始托病不來上班參加培訓了。
開始是兩個服務員，然后是廚房的白案，那位陳曉欣從鳳城招攬的女孩。
做面點的女孩原本是不愿說的，但陳曉欣以為她不舒服，堅持給她網上掛了號，又給她先轉了一千塊，讓李姍帶她去看醫生，女孩一開始是不肯去，后面被陳曉欣問到：“是不是跟男朋友鬧矛盾了？吃了虧你跟我說，咱們不賴人家，但也不能讓人欺負，該找律師我幫你找。”
女孩眼眶就紅了：“老板，我是去見工了。在這里您對我很好，姍姐也很厲害，教了我許多東西，可是這樣沒工資，我頂不住啊！”
“什么沒工資？”陳曉欣一下子就沒反應過來。
直到李姍在邊上看到受不了，開口道：“不就是裝修了，裝修歇業，餐館管飯不發工資嘛，我們本來是打算半個月裝修完的，現在怎么看也得一個月，那這個月工資，正常都是到重新開業了，再延期一起發。”
“但我每個月要給錢我媽啊，我撐不住啊。”白案很有些不好意思。
然后就輪到陳曉欣懵了，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：“誰告訴你們這樣的？”
其實大部分情況下，潛規則都是這樣。
而且從業人員也習慣了。
“工資按時發啊。”陳曉欣覺得很頭痛，招手把那在培訓服務員的廳面經理也叫過來，“那兩個說生病不愿來培訓的服務員，是不是也是擔心這個月工資會延期？”
廳面經理很詫異：“這個月有工資嗎？”
大約按她的理解，餐館都沒營業，沒有付出勞動，只是在免費給大家做培訓，怎么會有工資？等于就業前免費培訓還管飯，哪有工資這回事？
陳曉欣搖了搖頭：“你告訴大家，工資肯定會按時發。”
廚房那白案，在邊上聽著，匆匆拿出手機在微信上回了幾條信息，對陳曉欣說道：“老板，我回絕了那幾家餐廳了。只要發工資，我肯定跟著你干的。”
“以后類似的事，先問我，好嗎？”陳曉欣感覺是啼笑皆非。
但是她沒有料到的是，更加啼笑皆非的事，在等著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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