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況一時之間陷入了僵局。
淵古身為天帝時間已久，向來都只有別的神捧著他，少有自己這樣低頭的時刻。他本以為，自己已經如此放低姿態，炤灼應當不會過分為難才是。
但萬萬沒想到，炤灼還是這么油鹽不進。
他一時之間有些痛恨炤灼這只認死理的性格來。
而炤灼，又或者說段灼本人倒是絲毫不慌。她明白自己最終肯定會代替初雪上戰場，但她也不可能就因為淵古這三言兩語的輕描淡寫，就直愣愣地把自己的一切犧牲掉。
哪怕不拿到點好處，也要惡心惡心對方。
“炤灼…此事，難道就真的沒有回旋的余地嗎？你以前不是這樣的！”淵古痛心疾首，面露痛惜，似乎是第一次看清她的真面目。
段灼面不改色：“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。倒是天帝您…一直催促我上戰場，就這么想我去送死？”
淵古渾身一僵，若非段灼看不清他的臉，恐怕他此時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。
“這樣吧，我可以前往戰場，但我有一個條件。”段灼明白他現在肯定心亂如麻了，乘勝提出自己的條件，想來他不會有那份閑心思去仔細思考。
淵古一聽事有轉機，忙不迭答應：“沒問題，你有任何條件，我都可以答應你。”
段灼笑得不懷好意，像極了話本里的大反派：“你廢除初雪的戰神神位，將她逐回神山。”
別人或許不明了，但淵古可太清楚了，初雪能夠有如今的神力，靠的難道是自己勤勉的修煉？
不，她靠的是戰神神位的傳承，以及炤灼本命靈器的神力溫養。
如今炤灼的本命靈器被取回，若是還失去了戰神神位的傳承力量，初雪該如何在這神界自處？
他剛想出言反對，對面的炤灼就已經從身上抽出了那條骨鞭，輕輕嘆息道：“也不知魔族再見到我和我的鞭子，會是什么模樣呢？”
她的神力在指尖流轉，雪白的骨鞭瞬間披上一層金色神力，在她紫色異火的加持下，顯出了世人一貫見到的骨鞭模樣—被紫金色火焰包裹著的長鞭。
拒絕的話語到嘴邊卻又咽下了。
炤灼沉睡的這百年來，無數醫修來查看，都不能斷定她是否可以蘇醒，唯有那長鞭上不滅的異火在昭示著她還未消散。也正是這僅存的異火，才為神界阻擋了大大小小十多次魔族的入侵—
炤灼的本命異火對魔族有致命的殺傷力。它們撲不滅，隔不斷，只要被點燃，不將魔族燒個干干凈凈，就決不會罷休。
但這些手段對付普通魔族還好，對付蘇醒的魔君就不夠看了。
更別說那位魔君似乎還是萬年難得一見的天魔之軀。
只怕除了炤灼本人，沒人能將他重新打回魔界沉睡。
淵古一直在沉默思索，段灼反而是站不住了。她本來就容易犯困，能撐著和淵古說這么久的話，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。
她打了個哈欠，擺擺手打算作罷，有這時間還不如好好睡一覺，淵古卻在這時開了口。
“好，我答應你。”
他的聲音嘶啞又沉痛，仿佛段灼不是叫他除神位，而是叫他去殺了初雪一樣。
但一說這個她可就不困了，馬上興致勃勃地叫淵古：“那我們現在就去吧！”
淵古：“……”
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嗎？
今天又是痛恨為什么我打不過魔君的一天！
二神降臨棲雪殿之時，初雪還在殿內傷春悲秋。雖然之前淵古第一時間就去追回了自己，也向她承諾了許多，安慰了許多，但只要一想到炤灼那咄咄逼人的模樣，她就覺得自己在別的神眼中就像是一個小丑！
“炤灼…炤灼！你為什么不死在千年前呢？！”她一邊流淚，一邊惡狠狠地詛咒，為什么她的神魂都破碎成那樣了還不死，為什么她都沉睡那么久了卻還是有那么多神為她說話？
不多時，初雪感受到了淵古的神息。她與淵古早就神魂交融過，對于對方的氣息自然萬分敏感。
她收起自己兇惡的表情，卻并不擦干眼淚，只是作出更加委屈的模樣，不緊不慢地往門口走去。
打開殿門，還不等她有所哭訴，就見到了自己痛恨無比的那張臉，她那我見猶憐的模樣差點兒維持不住。
“淵古…你與炤灼上神來此處所為何事？莫非上神還不解氣，還要再來打我一頓嗎？”
段灼不說話，只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。
淵古很沉默，也很悲傷。
初雪…她很不解，也有些忐忑。
還不等她再說一句，身體卻突然被神光籠罩，讓她無法再動彈一步。她本以為是段灼又要教訓自己，剛慌張地想要轉向淵古求助，卻慢半拍地感受到，鎖住自己的神光，似乎就來自于淵古。
“淵古？！”她一時之間有些無措，但更多的還是震驚，她想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，話還未開口，身體就感受到一陣劇痛，讓她難以維系自己的表情，痛苦萬分地倒在了地上。
神力剝離的痛苦無異于剝皮抽筋，更不用說這戰神神力本就是淵古強行加在她身上的。她享受了幾百年這浩瀚神力帶來的便利，如今要生生剝去，卻是要承受雙倍的痛。
初雪已經痛得難以維系了，她毫不顧忌臉面地在地上打滾，一身月白衣裙已經被冷汗浸透，臟亂地貼在身上。她的臉色煞白，嘴里已經全是鮮血，連唇是什么時候被自己咬破的都毫無察覺。
最讓淵古心痛的大概是她的手指了。她的指尖纖長細嫩，平日相處之時，她最愛為自己泡茶，那如削蔥根的手指看上去賞心悅目極了。
但現在，她已經痛得十指抓地，冷硬的地面上布滿鮮血，漂亮的指甲已經斷裂了，唯有血淋淋的指尖在昭示著主人的痛苦。
初雪不明白為何事情會發展成這樣，但她也沒有心思去思考這樣的問題了。腦袋里只剩下一個聲音—
痛！真的好痛！
這份痛苦持續了整整一柱香的時間，初雪身上的戰神神力才被完全剝離干凈。倒不是淵古不想假公濟私，只是大家都是幾千歲的神了，自己做事到底干不干凈，段灼只需一眼就能看清。
到時候若是做的不干凈，這瘋女人要自己親手剝，初雪只怕會更受罪。
“嘖嘖嘖，天帝還是挺憐香惜玉的嘛。”段灼笑著感慨，確認神力完全剝離。
淵古趕緊去查看已經昏死過去的初雪，段灼說得沒錯，自己在剝離之前，籠罩的神光就是為她減輕痛苦所用，但似乎收效甚微。
“剩下的事情天帝自己處理吧。我困了，回去睡覺了。”
段灼將爛攤子丟給淵古，對她而言，初雪回不回神山都不要緊，只要她身上的戰神之力被剝離就好。
雖然這份力量不能為自己所用，但段灼還是想要在離開前做這么一件事，不為別的，只是為了歷代為神界戰死的戰神們。
將初雪和他們放在一起相提并論，她不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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