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時分，薛揚開車回到馨園。
“老公，老三怎么樣了？”王瀟瀟忐忑擔憂問：“還沒醒嗎？”
“唉……”薛揚深深嘆氣，癱坐在沙發上，一點兒都不想動彈了。
王瀟瀟跟著嘆氣，端了一碗熱湯過來。
“喝點兒，暖和一下身子。”
薛揚答謝，接過喝兩口，隨后便端著碗發呆。
“現在是什么時候？農歷的？”
王瀟瀟答：“小寒了吧。”
“太冷了。”薛揚皺眉：“今年的帝都真的好冷……我總覺得手腳冰冷，渾身沒勁兒，連走路貌似都沒什么力氣。”
王瀟瀟取了一個抱枕過來，塞在他的身邊。
“天氣確實冷，但家里的暖氣夠足，也沒那么冷。”
薛揚靠在抱枕上，瞇住了眼睛。
“也許……是我自己冷吧。”
王瀟瀟直覺鼻頭一酸，勸道：“你別太擔心了……老三他會醒來的。”
“……會嗎？”薛揚壓著嗓音哽咽問：“都這么久了，他怎么還不醒？那么多專家，那么多教授，怎么就不能把他給弄醒呀？天天說數據不錯，數據很好——只要他醒來就沒大礙！可他怎么就不醒啊？！真特么讓人抓狂！”
王瀟瀟輕拍他的胳膊，低聲：“別這樣。大家現在的心里都不好過，焦急得不行。你一旦繃不住，大伙兒也會跟著你崩潰的。”
“老婆……”薛揚抱住她的腰，腦袋撲進她的懷里，“你說——老三他會醒的——對不對？對不對？”
“對！肯定會醒的！”王瀟瀟重重答。
薛揚低喃：“好不容易熬過了危險期，他卻怎么都醒不來。醫生說，如果他一直不醒，那他……可能就會成為植物人。”
“不會的，不會的。”王瀟瀟嚇得直搖頭：“老三他——肯定會醒來的。”
薛揚無奈嘆氣：“阿清天天到處找醫生，發了瘋在找。我媽天天對著他說話，我們也輪流陪著，給他鼓勵，給他打氣。可他……他就那么睡著，一動不動，連一點點反應都不給我們。媽都快熬壞了……本來聽說度過危險期，大伙兒都高興起來，總覺得他沒事了，很快就會醒來，然后就康復痊愈回家。可危險期雖然過了，他就偏偏不醒！喊他，跟他說話，什么是罵他——他就是沒反應啊！”
王瀟瀟輕撫他的發絲，安慰道：“別這樣，很快就會醒的。醫生不說了嗎？不可能那么快的，需要時間戰勝病魔，用意志力打贏這場戰斗。老三他很堅強，他一定能醒來的。”
薛揚摟緊她的腰肢，腦袋蹭了蹭。
“老婆，現在也只有你……最有信心。你待在家里，一天兩天去一趟醫院。我們跟你不一樣，總是對著毫無反應的老三……都快要崩潰了！我爸一天十幾個電話，打給我媽，打給大哥和我，連小虎子他們都沒放過。我們都不敢說實話，口吻一致說數據一天天變好，等著老三醒來就沒大礙了。我爸都聽膩了，但他還是得打，天天打。其實，他心里很清楚……即便老三醒來，他的腦袋也不一定正常。也許會變成一個傻乎乎的老三……到時怎么辦？誰都不敢放棄，我媽一再強調，哪怕他傻一輩子，她也一定照顧好他。可我只要想到老三如果真的傻了……我的心那叫一個痛啊！嗚嗚嗚！”
王瀟瀟淚盈滿眶，輕拍他的肩膀，慢慢安撫他的情緒。
一連半個多月，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待到深夜才回來。
熬不住，他的心態又崩了。
幾個兄弟姐妹中，屬他和老四的情緒最外露。在親人朋友面前，怎么想就怎么表達，想笑就哈哈大笑，想哭也會毫不避忌大哭。
老三差點兒熬不住那一夜，他哭過。
現在一直醒不來，等得越久，老三的情況就越不好。一等再等，他再次繃不住了。
唉！
王瀟瀟哄道：“你也累了，要不先去洗個熱水澡睡下。也許等你醒來，媽那邊就打來電話，說有好消息——老三醒了！”
薛揚確實累得不行，但他一點兒也不想動。
“老婆，如果老三真的……醒不來，那怎么辦？有人悄悄跟我提議，說老三如果醒來是一個傻子，不僅我們會接受不來，老三自己也不會愿意他成為一個連基本思考能力都沒有的傻子。那樣的話，還不如別折騰，讓他安安靜靜睡下去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，至少體面和尊嚴仍在。我……我不知道該怎么答。”
王瀟瀟皺起眉頭，不知道該怎么回答。
薛揚嘆氣解釋：“對方是我的好朋友，也認識老三……他不是不懷好意，只是太心疼老三。他說，老三是一個那么優秀，那么美好的一個藝術家，與其讓他稀里糊涂傻乎乎活著，還不如讓他安安穩穩睡著，別去刺激他醒來。我們家的人力財力，足夠讓他好好一睡到老。”
“你——那你怎么說？”王瀟瀟語無倫次：“你是怎么回答對方的？”
薛揚搖頭：“沒回答，我答不了。不是我不答，是真的答不上來。”
這是一個太沉重太沉重的話題，他不想觸碰到，更不想面對。
王瀟瀟低低抽泣，低聲：“本來……本來以為數據一天天好起來，我……我猜老三這幾天一定會醒來。這兩天我的心情都蠻好的，傍晚還約了保養人員上門做了一個補水套餐。你——你怎么突然又這么說？！”
“唉！”薛揚深吸一口氣，道：“我們雖然舍不得老三，可該有的心理準備，還是得有。我們不是小孩子，得有更全面更周全的考量。如果他醒不來，成了植物人，那我們該怎么辦？如果僥幸醒來，卻成了智力不健全的傻子，那我們又該怎么辦？這兩個結果雖然殘酷，可該面對的……還是得去面對。”
“別選。”王瀟瀟搖頭：“你們都不是老三，也不是爸媽，所以你們不能替老三自己選擇。”
薛揚聽得有些茫然，問：“你是說——等著就行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王瀟瀟果斷答：“繼續治療，不管最終是哪個結果——我們都接受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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