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小說網 > 白日下的刺客 > 第四十三章:當關客棧
  雖然明知道腳下的這座青石橋異常堅固,早已經歷住了悠久歲月的考驗,但當自己置身其上時,腳底板下的那絲絲涼意還是不由自主地沖進了木青的心扉。

  峽谷高百丈,崖刻石壁于激騰的水霧中聳立,石橋從兩邊突起處飛鴻掛崖,身旁是壁立千仞的絕壁,腳下是激流涌湍的金波,日光灑在橋上,水霧蒸騰彌散間,如登天塹如過仙關。

  “這就是晴川。”

  青石橋上,劉葳蕤與木青牽馬并行。

  她認真地介紹著家鄉景色:“碧綠、天藍、泛金波都是它,‘波弄日光翻上棟,窗含煙景直浮空。’我記得鎮上有家叫‘當關’的客棧二樓,有這么一句話題在窗邊。”

  木青俯看著那團團濃郁的金波,詫異道:“是日光的原因嗎?我從來沒見過如此純粹的顏色。”

  劉葳蕤紅潤的嘴角一翹,看著腳下的晴川回憶道:“我記得小時候跟隨我父親第一次出遠門,途徑晴川時,還專門等著它變成金色后才裝在了水囊里,覺得那些都是金子可以買很多小吃了,結果只要那水一離開晴川就變回原本的透明顏色。”

  木青劍眉一挑猜測道:“會不會是水囊隔絕了日光才會如此,只要還在日光下就會變成金色?”

  劉葳蕤搖頭道:“不,后來我將水囊里的水倒在河道旁,它的顏色還是沒有變回去,挺奇怪的。”

  “是啊。小姐說的這事我也記得!”

  就跟在兩人身后幾步距離的小嬋笑著說道:“那個時候我和小姐偷溜出來的,木青公子你絕對想不到后來又怎么了。”

  木青很喜歡這種友人之間的閑聊氛圍,笑問道:“是不是只要日光照射久了,那水又變顏色了。”

  “不!”小嬋看著自家小姐也沒阻止自己,便繼續說道:“小姐玩水后竟然流鼻血不止,而且拿水洗了之后,那血水竟然變成了另外一種顏色。”

  “什么顏色?”木青詫異問道。

  “一種介于與琉璃和琥珀狀態的青色。”劉葳蕤倒不覺得有什么不妥,猜測道:“也許只要是和血液相混都會出現那種顏色吧。”

  閑敘不過片刻,等眾人踏上這邊的崖口上時,以“晴川關”直接命名的晴川關鎮已然在望。

  而此時的當關客棧大堂,張子真張子善兄弟二人也等來了他們的清明杏花燒。

  “嗶——啊——”

  “這酒夠味兒!”張子善嘆道。

  劉朝歌處理家事的當晚,就是他替對方將劉兆朗像扔小雞一般扔進了刑場。

  事情結束之后,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這里。

  再喝了杯燒酒之后,他才感嘆道:“媽的,這幾日我生怕趕不上,就是晚上都在趕路,更別說喝酒了!”

  他環顧一圈四周,發現沒啥入眼的角色,開門見山地問道:“我說大哥,你別不是跟小姐他們陰差陽錯間錯過了吧,我還以為你已經接應上她們了吶。”

  張子真無奈道:“我先是在幽州境內沿著商道找了一百多公里,沒有遇到后,我就退回來一直在這兒等著了,畢竟這是她們的必經之路。”

  張子善驚道:“那會不會是小姐他們遭遇了什么不測啊,這下糟了!”

  “再等幾天吧!”張子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,“若是還等不到小姐她們,我們兄弟倆沿著找下去,若是真出事了也得先替小姐她們報仇才敢回去啊。”

  主母只帶了他兩人來,這也是看重自己的表現,若是哥倆把事情辦砸了還真不好腆著臉回去見主母大人。

  “哼!”張子善的黑臉更黑,“若是真出了什么事,我們兄弟被處罰前,一定要把罪魁禍首的腦袋給扭下來。”

  兄弟二人以前在西山境內也是一個大山頭上的頭目,若不是得罪了惹不起的一個狠人,憑兄弟二人的合擊技法對上尋常的二品也不會落入下風。

  等他們兄弟二人托庇在西山境內實力最強大的林家之時,才真正知道什么是龐然大物,而那個狠人也沒有再繼續追殺兄弟二人,是以他們對于主母此次秘密出行能夠用上兄弟二人,自然是無比用心。

  “誒,大哥你看!”張子善迅疾地跑到了胡屠夫這個位置,趴在了窗前。

  他不顧自己好像撞倒了什么,高興喊道:“不知道這個商隊是不是小姐他們。”

  張子真在他后面踮起腳也看到窗外的境況,粗壯的眉頭皺在了一起,無奈道:“媽的,老子也沒見過小姐本人,臨走時只是帶了件信物。”

  “唉不管了。”張子真拍了弟弟一下,“我們先去鎮上那個鴻爐客棧等著吧,那地兒我之前就打聽過,上百人的商隊一般都會選擇他們家,這當關客棧位置雖好但空間太小,商隊一般不會來這兒。”

  他高興之后轉過身來后才發現,身旁的屠夫一直把目光放在兄弟兩人身上,疑竇頓生。

  張子善瞪眼問道:“你看我們做什么?”

  胡屠夫一臉平靜,指了指桌子上斜躺的酒壺和漫灑在桌上地下的酒水,冷聲道:“你們把我的酒給弄灑了。”

  “哼!”張子善的山匪習性正要顯露出來,卻被大哥張子真攔住了無禮的行為。

  只見他把店小二喊了過來,掏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拋給了對方,“給這位大哥上兩個好菜,再來兩壺同樣的好酒,剩下的錢還留在賬上,說不定我們晚上就還來這兒吃飯。”

  “大哥你這是干嘛?”張子善一臉不忿。

  張子真直接拍了弟弟腦門一下,“你傻缺啊,什么是正事都分不清了嗎?”

  “接回劉家小姐才是咱們當前該做的事!”

  張子真向胡屠夫抱拳致歉之后,二話不說就扯著弟弟跑了出去。

  “愣著干嘛?還不快給我多上點好酒好菜,這可是五十兩銀子啊。”

  胡屠夫把兩兄弟話全程聽在耳里,向著翻白眼的店小二輕聲笑道。

  從前幾日收到那封信之后,他每天午時都會在這里等上一等,但他等的不是劉葳蕤她們。

  他等的人早就到了,而他等的事還沒發生。

  頭頂二樓的那人想必也聽到腳下發生了什么。

  用常年宰刨血肉的粗實手指沾了沾桌子上的酒水,胡屠夫放在鼻子下上聞了聞,甘冽的酒香中似乎暈染開了鮮血的味道。

  “事情變得有趣了啊,也許自己不用動手了呢。”他心里想到。

  “劉家小姐”四個字聽在耳中,樓上正在喝酒的月九,終究是停了下來。

  他看著離鎮子越來越近的商隊,不由得虛瞇起醉眼。

  他比所有人都早,早在一旬之前他就到了這里。

  望著“獵物”漸漸接近,他現在的心里其實并不平靜,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殺過人了。

  還記得早些年前,出身隱谷初出茅廬的他,第一次接受任務,就很干脆地將佩劍插進了目標的心臟。

  那個時候的他瀟灑冷酷到了極點,整個人的心境反而顯得無比海闊天空,明靜若月光的劍招之下,他什么人都殺,男人,女人,老人,孩子,直到遇到了她。

  那是他第一次失手,她從他的手下救下了一個小女孩兒,對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:“畜生不如。”

  本來覺得自己早已劍心通明,大道可期的他,第一次驚恐地發現所謂的海闊天空的心境之下,竟然是千瘡百孔的靡靡月光。

  毫無疑問他是個天才,劍道在不斷地無情殺伐之中,沒有掛礙,無論對錯,都能有所進境。

  但是他已經快要滅絕人性,走上不可挽回的極端了。

  當時的他無比迷戀,劍拔出來時,空氣中還帶著絲絲熱氣的血腥味道。

  殺人,似乎成為了他活下去的本能。

  也就是在他舉劍要像之前過往那樣,將一個小女孩殺死之時,她出手救下了下女孩兒,說了一句:“畜生不如。”

 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打不過一個女人,敗給了對方。

  在那之后,“畜生不如”成為了他每晚的噩夢,他開始一邊尋找那個女人,一邊思考自身存在的意義。

  然后便是,孤山野徑、道左林間,故意地相逢,一味地相殺,無奈地相識,最后是,自以為的相愛。

  他,劍道掛礙了,不敢再殺女人和孩子。

  他以前殺了許多人,而她以前救了許多人,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。

  所以他無時無刻地不在想著割裂從前的自己,但以前痛快瀟灑殺掉的那些人開始每晚出現在他的夢里,而夢境之外,現實之中,隱谷的掌律一脈早已盯上了他。

  隱谷出身的刺客都是些孤兒,隱谷根本不會在他們的性命,所以他恐懼地埋著腦袋,用以前殺人的錢買了座宅子,成天沉醉在救贖與恐懼之中。

  他發現自己似乎是條溺水的魚,明明周遭都是可以呼吸的空氣,但是自己還是快死了……

  午時日中,淡然溫暖的日光越過窗柩,撫摸上了他的雙頰,喚醒了陷入迷惘過往的他。

  再次望向窗外,他的醉眼已醒,似乎看到了掙脫泥沼的那一絲曙光。

  雖然這一次自己會殺許多人,包括女人。但若是能夠脫離隱谷,重新活過,一切都將會是值得的。

  他手掌一揮,安靜地躺在桌子上的佩劍“月華”直接飛到了他的手上。

  他已經認出了那只商隊,而為了一切都能順利進行,他不打算直接在鎮子上就大開殺戒,他現在只打算先去截殺剛剛出去的那兩人。

  對方剛剛出去時的身法似乎不弱,在月九看來,對方的實力剛好可以用來給自己的“月華”重新開鋒。

  ……

  “你帶著他們在鎮上的鴻爐客棧先安置好之后,再來當關客棧二樓找我們。”

  商隊才進鎮上,就分成了兩撥人。

  劉葳蕤對著李四交代完后,就轉過身來對著身后的二人笑道:“當關客棧特有的杏花清酒,甘甜潤肺,我都想了很久了,咱們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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